只因他是圣洁的佛子,而我是出身低微的女子?
子夜过了,他来了,瞧着我红红的眼眶问:“怎么还不睡,在等我?”
我捧着手里的纸,跪在他面前:“我想求你一件事!”
他眼底慢慢聚起怒火:“你给我起来!”
我固执地不肯起身,因为我真的有求于他,只有他才能帮我。
帮我获得自由,远远地离开苏业清身边,再不回来。
我低着头说:“……我想在皇城开间药铺,我会问诊把脉,也通药理,能行医救人。到时候攒了银子,我会立马还你。”
我是几个孩子中,跟着爹爹医术学得最佳的人。
仍是无用。
我是个女子,女子不宜抛头露面,到了年纪要嫁人,不能继承爹爹的职务。
“这是字据!”我捧着送到他面前,上面的笔墨还没干,签着我小小的名字——南洛音。
他一把夺过,气哼哼地看了两眼:“一间药铺而已,南洛音你给我站起来。”
我慢慢站起来,蹭着手上的墨,不明白他生气的原因。
求人得跪着不是吗?
幼时犯了错,求爹爹原谅得跪着。
想要一件衣裳、一只纸鸢,娘亲不愿意,也只能跪着讨好,求娘心软。
再后来,我求苏业清出来和我成亲,在雪地里跪得全身哆嗦,他也没看我一眼。
他慢条斯理地,把手里的字据撕得粉碎。
“南洛音你记着,你比一间药铺,哪怕一条街的药铺都贵得多!”
“我不许你这样轻贱自己!”
他拍了拍自己大腿,在我犹豫他什么意思,要不要坐上去的时候,他扬着下巴道:“我宠着的人,跪天跪地,不用跪其他任何人!”
“往后不管见了谁,哪怕是那个肾虚和尚,你都给我把背挺直了!”
我笑着,眼眶滚烫。
苔花如米小,也学牡丹开。
从小起,我就觉得自己运气很差,夹在中间无人在乎的三姑娘,捱到嫁人,也是被“夫君”厌弃的活寡妇。
我以为我一生都会如此。
幸好他来了,只属于我的惜花人。
他丢了一袋一千两银子给我。
“去给我开一间全京城最大的药铺!温和尚找你看病时,你给我狠狠地扎他!”
国师府上下全忙着迎接大漠公主,无人在乎我和绿绮的去向。
我和绿绮又换了男装,找了一间合适的门面,付了租金,开起了一间不大不小的药铺。
每一笔支出,我都记着。
总归赚了钱后,还是得还给他。
王府里,我和绿绮种的野樱被铲平了。
开得正艳的花瓣,落了一地。
绿绮咬着牙,上去捡落花,被人一把推开。
我扶起绿绮,她手中好不容易捡起的花瓣,又零落在地,被踩碎了。
“你们少来碍事,耽误了国师为公主建马场,你们担罪得起吗?”
满树芳华的野樱,被他们用斧头砍得支离破碎。
我最终什么也不能拥有,留下。
绿绮红着眼眶,恨得咬牙:“他为什么那么坏?”
“普度众生的佛子,连一棵树也不能留下吗?”
我帮绿绮擦去眼泪:“他不想留下的只是我。他恨我,所以一切和我有关的东西他都厌恶。”
树没有错,错的是栽它的人。
很快,苏业清就能如愿了。
写好和离书的最后一个字,守在况公子身边的暗卫出现了。
“劳烦南医女和我走一趟,主子病得厉害,只有你才能解他的毒!”
他带我走到碧瓦红墙底下,我猛然停住脚步。
“这儿是东宫?!”
“是,主子在里面,医女随我进去。”
他说他姓况,况是国姓。
当今太子二十出头,名为况璟,我早该想到的。他还有个妹妹,是当朝受宠的蓝玉公主。
他说我傻,一点不错!
我以为他只是富商公子,没想到他是当世储君。
他不缺钱,什么都不缺。
我苦笑一瞬,这下子恩更难还了。
暗卫引我进了东宫。
珠帘帐后,我见到了脸色发青、昏睡不醒的况璟。
他的确是中毒了,算算时间,大概是在国师府被刺客追杀时就中了毒,如今毒素已经发作。
眼前的情形,大罗神仙也难救。
我一只手紧紧拉着床帐,其实他一直喝我的血,便能解了体内的毒,不至于日积月累,到今天毒发昏迷。
他不仅没有喝,还说女孩子家该被护着,不要伤了自己。
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,声音不稳:“他……我怕是救不了。”
“你们去请御医,或许还有办法。”
暗卫摇头:“御医已经看过了,世上能救回太子的,只有药人。药人的血可以解毒、强身,药人本身就是最好的药引子。”
“南姑娘,求你救回主子!天下不可无主,只要主子醒来,属下愿给南姑娘千金补偿。”
我摇了下头:“我不要补偿。”
回头又看了一眼,况璟青紫的面容,找不到解毒的办法,他熬不到黎明。
我是傻啊……
对我好的人,总想着回报回去,哪怕明知无望。
他活着便好。
我对暗卫吩咐道:“这件事一定瞒着,别让太子知道。”
暗卫离开后,这一回却是我主动一件件解下衣裳……
清早离开时,东宫里已经打扫干净,况璟的身上也清理过了,他醒来也不会发现异样。
一部分毒,引到了我身体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