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原本受尽了万千宠爱的公主,是不是就不会孑然一身地在房中饮下毒药?
傅时霆的嗓子中发出极其悲痛的一声呜咽。
他的舌头被牙齿无法控制的战栗咬得鲜血直流,心底的悔恨和恐慌像清水里的一滴墨,晕散的越来越多。
“秦安安……秦安安!”
曾经,人人都以为是她亏欠了自己。
如今才后知后觉,原来是人人都亏欠了她!
秦明慎在登基之后,自以为庇护着秦安安,所以心安理得地想将她的姻缘作为扳倒傅时霆的一枚旗子,却不想秦安安用命来护着她的皇位。
江染眠虽从没怨过秦安安,却也以为是她占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,然而结果,却是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,夺走了本该属于秦安安的,傅时霆的爱。
而傅时霆以为她嫁给自己只是为了牵制他,为了秦明慎和这北昭的江山,以为她因为一己之私就害得他不能和心爱之人相携到老,所以成婚三年疏离冷淡,竟是一次都没喊过她的闺名。
最后才发现,他此生所求,其实早已在身边!
傅时霆如坠深渊,悲伤和痛苦全都哽在了喉咙。
突然,他猛地起身向院外跑去。
可刚跑了两步,他又倏然停住脚,苍凉的眸子里悲寂而痛楚。
秦安安已经死了,自己要去哪里找她?
不知这样站了多久,傅时霆的贴身侍卫裴深走进院子。
他拱手颔首:“王爷,皇上昭告天下:长公主薨逝,举国守孝三月。王府是现在就着手挂白幔设祭台吗?”
傅时霆无神的双眸又过了片刻才逐渐清明。
他语调平稳,目光沉静,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死寂:“挂,但不是白幔。”
“挂红幔。”
自秦安安丧期开始,傅时霆在议事殿外跪了几天,摄政王府的红幔就挂了几天。
人人都议论说,摄政王因为长公主的死疯了,不然怎么把整个王府都布置成大红喜事的模样?
但也有人说,傅时霆之所以在秦安安薨逝之后布满红幔,是为了弥补三年前俩人成婚时未能完成的大婚。
秦明慎不知道旁人都在怎么讨论,他只知道傅时霆怕不是真的疯了。
每日早朝后傅时霆便跪在议事殿外求他收回圣旨,他一日不收回,傅时霆便跪一日;他半月不收回,傅时霆就跪半月。
如今整月都将过去,傅时霆还是不肯放弃,仍跪在议事殿外。
刚开始,秦明慎尚不明了傅时霆为何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,竟这般执着于和秦安安的姻缘。
后来江染眠将前因后果讲给了他听,他便是真的打定主意不会收回圣旨。
傅时霆一步错步步错,秦安安的死虽不是他亲手造成的,但和他也脱不了关系。
凭什么他还想死后能和她葬在一起?
秦明慎将话说到了尽头,以为傅时霆坚持不了几天就会放弃。
却不想,这一跪,就是一个月。
就连春初的暴雨天,他都坚持跪在雨中,任凭劝说都不肯离开。
江染眠来劝过傅时霆几次,但都没用,他双眼空洞的模样就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,谁的话都听不见。
别说是秦明慎和江染眠,怕是就算秦安安还活着,都不会相信这狼狈模样的人会是傅时霆。
后来江染眠便不来了。
因为每次看到傅时霆为了秦安安而那般坚韧的神色,她就会觉得内心一阵滞痛。
不是嫉妒,更不是恨,她只是觉得难过。
至少……在当年,傅时霆没有为过她而求着取消婚约。
与秦安安的死无关,与傅时霆爱错了人也无关,自三年前他们成婚以来,江染眠就没想过此生还要与傅时霆在一起。
她的确心悦他,但她同样在乎秦安安。
虽然太晚,但终究还是如她所愿,傅时霆与秦安安彼此爱着对方。
又是一日暴雨天。
春雨带着冬末残余刺骨的寒意砸在皇宫的青砖地上,浸湿衣衫渗进双膝,到底还是冰冷的。
但傅时霆跪在其中,就像是感觉不到一般,脸上没有什么表情。
就连身形都不曾晃动半分。
许久,议事殿的大门被打开。
傅时霆闻声看去,见不是秦明慎,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。
掌事太监福泰撑着油纸伞走到他身边,俯下身来好生相劝:“王爷,这雨太寒了,您这样跪下去身子迟早要遭不住的。”
傅时霆却置若罔闻,纵然身上朝服万斤重也面不改色。
福泰深深叹了口气。
他从先帝在世时便在秦明慎身边伺候,是看着姐弟俩长大的,对他们的脾气也算是了如指掌。
秦明慎一旦对某件事下定决心,是无论谁劝都不会改变的。
这次若不是秦安安以命相换,他定是要不顾一切扳倒傅时霆的。
然而傅时霆偏也是这样强硬的性格。
这两个男人之间从此再没了性格温柔的秦安安,不日定要两败俱伤。
“王爷……”福泰正还要再说什么。
这时,未关紧的殿门缝隙里突然传来秦明慎漠然的声音。
“福泰,请摄政王进来。”
许是雨声太大,秦明慎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听得十分不真切。
就连福泰都不确定他刚才是不是说要请摄政王进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