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夏夏回神定定望着傅景泽,眸色和心一样渐渐冷了下来。
“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从温家村带出来!强奸犯的种……果然是世界上最肮脏下贱的!温招弟怪不得林家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……”
傅景泽话音未落,脑袋上猝不及防狠狠挨了一下,踉跄撞上树干。
半张脸都是血的温夏夏立在傅景泽刚才站着的地方,手中攥着被拍断的半截板砖不住发抖。
傅景泽也被打蒙了,他错愕望着温夏夏,热血进了眼睛里,整个右眼红彤彤一片。
谢子怀和窦雨稚两人愣在浅池中,表情震惊,没想到温夏夏竟然会对傅景泽动手。
温夏夏面色惨白,故作镇定将半截砖丢进水池中,声音嘶哑:“傅景泽,我们扯平了。”
?傅景泽,我们扯平了。】
傅景泽脑海中闪现出模糊不清的画面……
被夕阳光霞照成昏橘色的教学楼后,身穿干净校服的女生将面红耳赤的他按在墙上,冲他笑:“傅景泽,我们扯平了!”
他心跳剧烈呼吸急促,鼻息间全是女生身上好闻的栀子味,攀附墙壁而生的藤本月季绽开,不及那含笑面庞艳丽撩人。
傅景泽按住心口,晃了晃脑袋,不等看清那女生,悸动随画面一同消失的干干净净。
“景泽哥你没事吧?”窦雨稚询问。
回过神来的傅景泽一摸脑袋满手血,爆了句粗口,抬头朝温夏夏看去。
“景泽哥!”窦雨稚立刻上前抱住傅景泽,怕他动手。
谢子怀也冲上前拉住温夏夏的胳膊把人往身后一扯,护住。
泡过水的羽绒服如铁铅般挂在身上,温夏夏身体又虚弱,刚才一击用尽了她全部力气,眼下让谢子怀这么一扯向后退了好几步,双肩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用力扣住,才勉强稳住身形避免再次摔倒。
她回头,道谢的话卡在嗓子眼,唇瓣嗫喏着没发出声来。
同样半张脸是血的傅景泽一愣,不情不愿按辈分喊人:“林叔。”
扶住温夏夏的人不过刚刚三十岁的年纪,眉头紧皱,戴着副金丝眼镜,五官立体深刻,黑色大衣下是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,身材修长挺拔。
明明只比傅景泽大四岁,可周身内敛又沉稳的气场逼人,区别于傅景泽的年轻气盛,尽是成熟男性的威势。
不难看出……来人和温夏夏眉眼有些相似。
林谨容看着温夏夏头上的伤,薄唇紧抿,单手利落扯开领带绕在掌心,按住温夏夏不断冒血的额头,幽邃深眸扫过傅景泽,搂着温夏夏转身,冷声道:“去医院!”
助理连忙小跑打开车门。
眼看林谨容按住温夏夏的伤口把人塞进车里,傅景泽追了两步:“林叔!”
一条长腿迈上车的林谨容抬眸,金丝眼镜后漠然的视线让人不寒而栗。
·
温夏夏和傅景泽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急诊,分开处理伤口。
戴好橡胶手套准备清创的护士,见温夏夏湿漉漉的白色围巾和白色羽绒服上都是血,道:“先把围巾和湿外套脱了吧!”
温夏夏怔了怔,礼貌询问:“影响清理伤口吗?”
“不影响清理伤口,可你穿着湿外套和围巾不难受吗?”护士将清创小车拉到跟前,“脱了吧!”
温夏夏皱眉拽了拽围巾遮住口鼻,闷声说:“如果不影响处理伤口,我这样就好。”
双手抄兜立在急诊清创室内的林谨容皱眉瞧着温夏夏,温和醇厚的嗓音中带着不容置否:“把围巾和外套脱了。”
温夏夏沉默了片刻,依言慢吞吞拉开羽绒服拉链,摘围巾……
在小护士伸手拉帘子时,包扎好的傅景泽和窦雨稚一同从对面出来。
只是短暂的一秒,傅景泽还是看到温夏夏下颚和颈脖上骇人的淤青。
他推那一下,能让温夏夏伤这么重?
视线被浅蓝色帘子隔绝,傅景泽回神望向林谨容笔挺修长的背影,心中莫名畏惧。
想到林谨容和温夏夏的关系,再想到刚才林谨容带着温夏夏上车时的眼神,傅景泽知道……今天的事得给林谨容一个交代。
虽然林谨容只是京都林家的养子,但现在已是林氏明面上的掌权人,傅氏的许多项目还要仰仗林氏。
他低声唤人:“林叔……”
闻声,林谨容慢条斯理转过身来。
医院明亮的光线映着林谨容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容,一米八六的高大身影站在那里,举手投足都透着属于上位者的高深莫测,不说话都极有压迫感。
傅景泽皱眉解释:“我没想到她会撞上造景。”
林谨容一双眼深不见底:“16岁生日进医院是为了护着夏夏,26岁生日进医院是为了别人和夏夏互殴?”
话中的别人窦雨稚浑身一僵。
傅景泽紧紧攥着窦雨稚的手,把人往身后拽,表明了自己护着窦雨稚的姿态:“是我的错,和其他人无关。”
刚才来的路上窦雨稚已经和他解释过了,温夏夏的确没说别的。
“这么多年,我帮扶傅氏的原因,看来你的父母没有告诉你。”林谨容目光不动声色扫过窦雨稚,居高临下睨向低头认错的傅景泽,摘下眼镜擦拭,“谁借你的胆子动她?”
傅景泽满心屈辱地咬住后槽牙。
见帮温夏夏和傅景泽买了干净衣服鞋子的谢子怀回来,林谨容便没再多说,只将眼镜重新带好。
窦雨稚心底很杵面容冷淡的林谨容,不敢久留,同谢子怀和傅景泽说:“我要赶飞机得先走,你们帮我和温学姐说一声。”
“我先送你。”傅景泽不舍地握紧窦雨稚的手。
“你也回去吧。”林谨容见谢子怀表情犹豫不愿走,又道,“别让你姐担心,夏夏这里有我。”
谢子怀想到怀孕的姐姐这才点头,将购物袋交给林谨容的助理。
温夏夏伤口缝了六针,和傅景泽一样今晚必须留院观察。
她换了病号服从单人病房洗手间出来时,林谨容还没走,脱了西装靠坐在沙发上打电话。
许是病房内暖气温度太高,他单手解开灰色衬衫纽扣,袖子随意挽高几番露出小臂,棱骨分明的手腕上是枚深咖色真皮腕表。
温光瞥见头上缠着纱布的温夏夏出来,林谨容对电话那头说了句“下星期一回去”就挂了电话。
他幽深视线落在温夏夏下颚青紫伤痕上:“过来坐。”
闻言温夏夏拉了把椅子,隔着茶几在林谨容对面坐下。
区别于对待傅景泽他们的漠然疏离,林谨容对温夏夏的态度算得上温和:“身上的伤怎么回事?”
“傅景泽推了我一把,撞假山上了……”
“我说的不是头上的伤。”林谨容打断她的话。
送走窦雨稚正要回病房的傅景泽听到林谨容的声音,退了一步,透过虚掩的门缝朝里面看去。
温夏夏表情漠然,语气平缓,像在说别人的事般:“温宝栋到了结婚的年纪,温家人想让我给温宝栋买房买车出彩礼,所以在学校门口打了起来。”
温夏夏没说谎,只是事情没说完。
温家人来海城不但想找温夏夏,还想找温夏夏和温宝栋的生母林谨桦。
找不到林谨桦,又见温夏夏一个女孩竟然没去打工赚钱还在读大学,温家人气的不行。
温家旺仗着是温夏夏生物学父亲,胡搅蛮缠在校长办公室撒泼,要学校把学费退给他们家。
眼见从温夏夏这里拿不到钱,温家旺又想以亲爹的身份把温夏夏带回温家村卖个好价钱,给温宝栋当彩礼娶媳妇。
她就是那个时候和温家人厮打起来的。
看着温夏夏下颚和脖子上的伤,林谨容搭在膝盖上的手摩挲着。
温夏夏不愿细说,他也未追问,只放下交叠的双腿,身体前倾,认真望着她:“我八年前说过的话还作数,如果你愿意放下傅景泽,我可以安排你出国。”
她抬头对上男人仿佛能看进人心底的平静目光,搁在膝盖上的手收紧又缓缓松开。
“我知道傅家伯父伯母当初把我接来海城扶养,是为了林家注资和长期帮扶,八年前你来找我,应该是傅家不希望唯一的儿子和我在一起又不能明面上阻止,所以求到了林家跟前,你们那是想送我出国断了我和傅景泽的联系。”
她眉头皱着,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不解:“可现在,傅景泽忘了我且另有所爱,现在送我出国对你们似乎没有什么益处。”
“你很聪明。”林谨容循循善诱,想劝动温夏夏,“但除了是否有益之外,你和林家还有血缘关系。”
林家二字,让温夏夏神经陡然绷紧。
她斩钉截铁道:“我和林家没有任何关系,我的存在是她在地狱生不如死的证据,她、林家和我,最好是这辈子都不要再有接触。”
“你现在的处境,可以说麻烦缠身且孤立无援,即便这样……也不愿接受林家帮助?”
林谨容不紧不慢的醇厚嗓音,让温夏夏短暂失控的情绪平静下来。
“能从温家村出来,可以读书上学,我很感激林家和傅家,即便是出于血缘关系林家为我做的也够多了,我不想再欠林家的。”
林谨容记得初见温夏夏时,她亲生外祖父外祖母说,这孩子生性冷漠。
可他明白温夏夏,她的冷漠是因为她的高道德和善良,还有对生母沉甸甸的爱。
她克制对亲情的渴望,把自己变成孤儿,为了让林家安心……让林家良心上能过得去,选择留在傅家生活。
温夏夏比他更符合林家的期待,能真正做到克己复礼。
林谨容推了推眼镜,从容开口:“商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,你和海城傅家小少爷的事,消息难免会传到京都林家人的耳中。”
“和傅景泽也一样,我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瓜葛。”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,“等警察还我清白和傅景泽领了离婚证后,我就离开海城。”
她没打算告诉林谨容她要去哪里。
“不会和傅景泽再有瓜葛?”林谨容硬朗的眼廓深邃,似是不信,缓缓靠在沙发上,“当年,你也是这样坐在我对面,笃定地告诉我……傅景泽比你的命还重要。”
“现在不是了。”她声音利落,没有迟疑。
林谨容眼尾微动,不露声色注视对面表情坦然的女孩,唇挑弧度几不可察。
双手抄兜立在门口的傅景泽闻言,眉头一紧,抬腿就走。
温夏夏最好是真的下定决心和他再无瓜葛,别等到真领离婚证时又推三阻四。
回到病房,傅景泽气闷躺下……
半梦半醒间,脑海里是被夕阳染成茶渍色的墙面,好闻的栀子味,和盛放蔷薇花中带着笑意的艳丽面庞。
他猛然惊醒,无法控制因悸动而激烈的心跳,捂着心口起身,额头上全是细汗。
他和温夏夏的过去,温夏夏和他讲述过,最初温夏夏醒来时朋友们也和他絮叨过,只是他不愿意听。
因为对他来说,过去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未来只想同雨稚在一起。
他拧开水瓶,一口气喝了大半,强迫自己平复心情。
?等警方还我清白,你公开向我道歉后,就把离婚证领了吧。】
想起温夏夏在包间里说的话,傅景泽捏了捏眉心。
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再等,不想和温夏夏有任何牵扯。
第二天一早,傅景泽准备去隔壁病房找温夏夏谈领离婚证和公开道歉的事情,刚到门口雷鸣岳的声音便从病房内传来。
“珠珠是从小和你玩儿大的朋友,你忍心看她留下案底吗?再说她也是因为支持你和景泽在一起,才给景泽的酒里下了药,她是为了给你和景泽创造机会!为了你好!否则她为什么要做这种对她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?”
温夏夏听到雷鸣岳的话,满脸不可思议,脑子嗡嗡直响:“一句为我好就可以做这种下作的事?就可以不告诉我一声随意插手我的人生?把我的人生搅得一团糟?我倒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!”
雷鸣岳自觉理亏,低声说:“她说怕告诉你,你会不赞同,所以就自己做了!当时景泽已经计划着在生日时向雨稚求婚,她替你着急想最后再帮你一把!”
“她也没想到景泽会做的这么绝,直接把你的照片贴在你们大学。原本昨天晚上明珠是要和景泽解释这件事的,只是没想到你们俩最后都进了医院。”雷鸣岳的声音里带着疲惫,“夏夏,你看能不能这样,你撤案,我和明珠去向景泽解释。”